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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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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是一夕之間,皇宮便變得冷冷清清的。齊光登基後,後宮形同虛設,如今紅袖閣和南風軒的人離開後,宮裏剩下的便只有宮人與侍衛。

次日早朝時,文武百官皆對此事有所耳聞。見到皇帝身邊的內侍是個新面孔時,也不由有幾分詫異,再見神色陰沈,如同烏雲壓頂一般的齊光,眾人心中咯噔了下。

窗外雨雪霏霏,呼嘯的風雪拍打在磚瓦上,像是有妖物在怒號。

有人看向路離。

只見路離垂著眼,神色不明。眾人不禁猜測皇帝的反常是否與路離有關,興許皇帝只是與路離吵架了。皇帝畢竟是個女人,將私下裏的怒氣遷到他人身上,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而就在此時,坐在龍座上的齊光換了個慵懶的姿勢,手肘撐著龍扶手,眼睛半瞇,打了個哈欠,說道:“有事啟奏,無事退朝。”

有一大臣出列。

“啟稟陛下……”

齊光重重地打了個哈欠,眼皮子緩緩地往下垂。若說平日裏齊光打瞌睡還有掩飾,如今卻是堂而皇之地閉眼了。啟奏的大臣話音頓了下,登時議事殿裏一片鴉雀無聲。

眾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的,皆是面面相覷。

林泉此時扭頭看了眼路離,用眼神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。

路離輕輕地搖了搖頭。

這段時日戶部繁忙,他也只得些許時間留在齊光身邊,而齊光這段時日除了愛吃梅花糕後,也沒有什麽異常。倒是昨日齊光傳召了周穆清……

思及此,路離不動聲色地望了周穆清一眼。

周穆清淡淡地一笑。

啟奏的大臣這會也不知該如何是好,看著龍椅上顯然已經睡著了的皇帝,他這啟奏到底要不要繼續下去……大臣咽了口唾沫。

約摸半刻鐘,龍椅上的齊光終於緩慢地睜開了雙眼。

她又打了個哈欠,說道:“準奏。”

此話一出,眾臣大楞。

齊光不耐煩地說:“寡人都說了準奏,你還楞在這兒做什麽,站回去。”說著,她隨意地在殿內掃了幾眼,又斥罵了幾個大臣。

語氣相當無理取鬧。

連平日裏向來耿直的大理寺卿沈加都挨了罵,在場的文武百官這麽多,沒被齊光數落的恐怕也只剩幾位年事已高的老臣,以及路離與周穆清。

齊光說得口幹,一旁的內侍戰戰兢兢地奉上茶。

她喝了一口,忽道:“路卿。”

路離出列。

“微臣在。”

周 圍的大臣不禁屏氣凝神,悄悄地打量著龍椅上的齊光。只見齊光慢條斯理地合上茶杯,茶蓋碰出一絲脆響,她輕描淡寫地道:“先帝曾言寡人二十二之齡便與你成 婚,如今你在寡人身邊也侍候了半年,先帝眼光不差,寡人很是滿意,夜裏沒有你委實難眠。離二十二還有兩年,寡人等不得了,即日起你便離開戶部,專心侍候寡 人。”

朝中大臣不曾想到皇帝竟將話說得如此露骨,以前後宮有南風軒和紅袖閣時,皇帝也極少在早朝中提起,而如今卻毫不避諱,仿佛就差在臉上刻出“昏君”兩字。

路離微微一怔。

他對上了齊光的眼。

她挑眉說:“不願意?”

路離神色不變,低聲道:“能夠在陛□邊侍候,是璟衡之福,謝陛下隆恩。”

齊光又說:“既然如此,這幾日你便收拾下搬來宮裏,戶部裏的事情也盡快交接完。”似是想起什麽,她又說:“至於戶部侍郎一職,便由戶部考核再擇定人選。”

說罷,她伸出手。

旁邊的內侍趕緊扶住。齊光迅速站起,拍了拍兩袖,說道:“今日早朝便到此為止,退朝。”

接連數日的早朝,齊光都相當不耐煩,甚至命令工部開始著手準備摘月臺的事宜。

摘月臺,顧名思義,便是高臺。齊光命令工部搜集最好的玉石,在宮裏建一座高臺。高臺之上,器具以玉石雕刻,以寶石鑲嵌,樣樣皆是勞民傷財。有大臣極力勸誡,齊光且當沒聽到,執意如此。

下朝後,眾位大臣離開議事殿時,都忍不住唉聲嘆氣。

如今的皇帝越來越有向暴君發展的趨勢。

只是這話卻也不能說,只能在心底稍微想一想。有人望向了走在前頭的齊軒,瑉王生性沈穩,做事亦有大家風範,倘若當初先帝傳位的人不是如今的皇帝而是瑉王的話,想必如今大周定然別有一番景象。

“瑉王請留步。”

一小內侍匆匆而來,喊住了齊軒。

齊軒腳步一頓,徐徐轉身。周圍的朝臣也循聲望去,原是皇帝身邊的內侍。只聽內侍說道:“王爺,陛下有請。”

齊軒一怔。

內侍催促道:“王爺這邊請。”

眾人看著瑉王跟著小內侍離開的背影,都不由得有些擔心。以現在皇帝暴戾的性子,傳召瑉王鐵定沒什麽好事情。

齊軒跟著小內侍到了一處宮殿,匾額上寫三字——清心閣。

齊軒眸色微深。

清心閣是他年幼時所住的宮殿。

小內侍側身,說道:“王爺,陛下在裏面。”說罷,小內侍便悄聲退去。齊軒沈默半晌,方走進清心閣。清心閣裏的擺設依舊如初,就像是他剛剛搬到瑉王府時那般。

齊光負手站在博古架前。

“臣弟拜見陛下。”

齊光緩緩地轉身,說道:“你來了。”此話她說得極為緩慢,一字一句像是歷經千辛方從嘴裏蹦出來。不等齊軒開口,她又忽然一笑。

眉眼間遍布笑意。

“寡 人想起了孩提時,我們時常在清心閣裏玩耍。看到架子上的凹痕麽?有一回我們也不知因何而發生了爭執,屏退了宮人後便在屋裏打了起來。孩提時爭強好勝的,你 不願讓我,我也不願讓你,博古架上的物什都被砸了個清光,這裏的凹痕便這麽留了下來。如今想想,還是小時候好,一架打完了便什麽事情都沒有了,面對母親的 責罵時,我們還言辭一致,聲稱只是意外。雖然最後一起被母親懲罰了,但是被懲罰時卻有種患難與共的感覺。”

齊軒說道:“我記得,被母親懲罰後,我足足半月才下得了榻。”

齊光笑道:“你的身子比我差多了,我三天便能下榻了。”

她拍了拍齊軒的肩膀,說道:“來,陪寡人喝杯酒。再過幾天便是元月了。 一過年,你我都長了一歲。眨眼間便過了這麽多年……”

她倒了杯酒,遞給了齊軒,又給自己倒了一杯。

她一飲而盡。

“母親在世時,寡人便喜歡與母親反著來。母親說什麽,寡人總是聽不進去,如今想想那時是寡人不懂事。”她又倒了杯酒,轉過身,踱步到窗邊,說道:“寡人……”她打了個嗝,笑吟吟地說道:“的確是不懂事呀。”

齊軒說道:“陛下一直是先帝心中的驕傲。”

“皇弟也是。”她轉過頭,對他說道:“這皇位寡人已經坐了五年,如今也有些厭煩了。有時候寡人想了又想,還是覺得皇弟你比寡人適合當皇帝。”

他說道:“陛下切莫妄自菲薄。”

齊光走到他跟前,問:“阿弟,寡人傳位給你,可好?”

齊軒惶恐地搖頭。

“臣弟無能。”

齊光看他一眼,說道:“寡人與你開玩笑爾,不必擔心,僅僅是玩笑。”語氣一頓,她又問:“此酒烈否?冬天裏便是要喝烈酒身子才暖和。”

齊軒說:“是難得的烈酒。”

“與你府中的比起如何?”

“宮中的烈一些。”

齊光哂笑一聲,說道:“罷了,酒也喝了,你出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齊軒應聲,向齊光行了一禮,方離開了清心閣。

齊光抱了酒盅坐在太師椅上,擲了酒杯,仰著脖子連著喝了五六口。她看了眼桌案上齊軒留下的空酒杯,又是一聲哂笑。

“浮生若夢,為歡幾何?”仰脖又喝數口,她打了個嗝:“當……及時行樂。”

嘴裏的清水無色無味,入了肚裏,卻泛起一絲苦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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